“郧县人”3 号头骨化石 伍志尊 摄
【资料图】
半月谈记者 喻珮
1989年5月18日和2022年5月18日,分别是郧县人1号头骨和郧县人3号头骨发现的时间。相同的日期,只不过相隔了整整33年。
令人称奇的巧合,不是吗?在考古人看来,在湖北山间新出土的这具头骨化石带给我们的惊奇,可能刚刚掀开一角……
出土:超精细手术
2022年12月3日上午9时,位于湖北十堰学堂梁子遗址的考古方舱中,所有在场工作人员屏息凝神,共同注视着即将破土而出的头骨所在的方位。两名考古队员小心地踮起脚尖,蹲在1平方米不到的区域内,手握电动风刻笔,宛如牙医一般一点点地剔去头骨化石周围的胶结物。
“动了,动了……有点沉啊……别松手,别松手!”终于,掌声在两名考古队员身边响起。
其实,如此精细耗神的工作,他们已经倾注了半年多的精力。收获的,是迄今欧亚内陆发现的同时代最为完整的直立人头骨化石。
2022年5月18日,郧县人3号头骨在发掘中露面,国家文物局、湖北省各级政府及中国科学院等学术机构高度重视,迅速组成一支强干的多学科考古团队。
“情况不断、挑战不绝,整个头骨提取过程就像一场历时10多天的内科手术。”主持本次考古发掘和研究的项目负责人陆成秋回忆,头骨周边伴生的动物化石非常密集,如何把头骨从中完整提取出来,而不破坏其他化石,是非常大的挑战。
挑战不止于此。半月谈记者在现场注意到,郧县人3号头骨的前方、右侧和后侧都有混凝土般坚硬的钙质胶结物。想在狭小而视线难及的空间内将之剔除且不损化石,难度恐怕超出一台手术。
提取之外,考古队还有更多工作。陆成秋介绍,半年来,在4平方米的范围内,考古队完成20多次高精度三维建模,拍摄了20多万张照片,对发掘全过程做了高清录像,提取了1400多份沉积样品,力争实现高标准精细化发掘。
“考古发掘不可逆,我们希望借助数字化实现部分可逆。”为了达成这一目标,陆成秋带领考古队尽可能详细地提取和记录一切有效发掘信息,并将之转化为高精度的考古数字平台,只为让后续研究与保护能有更多实绩。
前史:全世界瞩目
据担任此次考古发掘专家组长的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高星介绍,从目前保存的状况来看,郧县人3号头骨相较于此前出土的1号、2号头骨更为完好、有望获得更多关键研究数据。这意味着,科学界30多年的期盼,或将成为现实。
考古队员在提取头骨化石 伍志尊 摄
为何这样说?回望20世纪,郧县(今天的十堰郧阳区)数度吸引中国乃至全世界古人类学家的眼光——1975年,考古工作人员即在此零星发现一些古人类牙齿化石;1989年,当地开展文物普查时,有人一锄头挖出一件头骨化石;1990年,湖北省文物考古所对此地展开正式发掘,发现第二件头骨化石。两次出土头骨化石的重大发现,皆名列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举世瞩目。
1992年6月4日,国际顶级学术刊物《自然》介绍了郧县这两件距今100万年的头骨化石,文中强调郧县人属于直立人类型,是人类演化长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这样的界定有何深意?原来,此前学界普遍认为直立人可能是第一批走出非洲的早期人类。非洲东部、亚洲东部以及欧洲都曾发现直立人遗骸,时间跨度从190万年到25万年前不等。距今110万年至80万年的郧县人横空出世,则证明了中国是早期人类的发祥地之一,为人类演化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证,填补了亚洲古人类的缺环。
不过,高星也提醒,对于郧县人的分类属性和演化阶段,学术界尚无定论。主流观点认为他们属于直立人,但也有学者将其划归早期智人。这是因为郧县人具有直立人和早期智人的混合特征,也暗示着东亚的直立人与智人是连续演化的。这对东亚现生人群直接祖先的溯源,实证中国百万年人类史等问题,意义尤为重大。
进一步回答这些疑惑,3号头骨怎不令人期待?
未来:谜团待解开
2021年,郧县人发掘与研究的接力棒传到了“80后”考古工作者陆成秋的手中。
“学堂梁子遗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次绝不能草率了事,一定要做出不一样的考古发掘。”陆成秋说,考虑到后期现场保护和展示的需要,他在发掘重启搭建钢棚的时候就建议留出边梁。钢棚升级为1000多平方米温湿可控、功能完备的考古方舱,正是得益于这样的设计,真正的多学科综合研究才有可能。
高星强调,今天百万年前后的古人类化石材料很少,就中国目前已经发现的化石而言,元谋人只有两颗牙齿化石,可破解信息很少。蓝田人头盖骨化石变形严重且有缺失。填补大量重要空白的希望,现在就落在了郧县人3号头骨上。这,也就是陆成秋和他的同伴们接下来的工作中心。
目前郧县人3号头骨已进入修复、观测和研究环节。考古队将对头骨的形态、结构、年龄、性别与埋藏情况做精细研究,对伴生的石制品和动物化石做系统观测,分析郧县人的体质特征、演化地位及其文化与技术特点和适应生存方式。也许,远古人类起源与演化的关键谜团,就在学堂梁子这间方舱中解开。